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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撿來的少年(二十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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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撿來的少年(二十二)

阿樹將君景逢給的紙條仔細收好, 和顧臨川一起回到了西山府的客棧。

回程還是由黑木箱運送到平原,只不過這一次,風雨樓用的是兩個木箱,將阿樹和顧臨川分開來。阿樹的箱子裏還放著一盞小燭燈, 讓她不至於一直待在漆黑的空間裏而害怕。

進城時已是正午, 西山府滿街的酒樓小販都開張了, 吵吵鬧鬧的人聲和家家巷巷的煙火氣混雜在一起, 倒是顯出幾分熱鬧非凡。

阿樹躺在顧臨川的背上睡著了, 進城時被耳邊喧囂聲吵鬧著才醒過來。剛睜開眼就聽見顧臨川在耳邊輕問道:“晚晚, 我們去吃點東西吧?”

“不餓,想睡覺。”阿樹悶悶地回答道。

一旁酒樓隱約有店小二吆喝攬客的聲音, 還有不遠處飄來的酥餅甜糕的香味,街邊還有賣烤羊腿和葫蘆串的小販。

然而阿樹垂著眼, 安靜地將自己的臉擋在帷幕下,趴在顧臨川背上,似乎對外界的熱鬧都不感興趣。

顧臨川覺得,阿樹的情緒看著有些不對。

似乎在她和君景逢談完話後,就一直顯得悶悶不樂。

但又轉念一想,這一個晚上著實奔波勞碌, 阿樹身體不好,可能是熬夜太久沒睡個好覺,導致現在累壞了,才顯得如此沒精打采。

“那我們先回客棧休息,我叫後廚給你熬一些粥, 等你醒來再喝。完全不吃飯的話, 你的胃會受不了。”顧臨川偏了偏頭, 小聲哄著阿樹。

“……”阿樹沒有應聲, 像是又睡著了。

顧臨川也就不再說話。

過了會兒,又聽背上小姑娘慢吞吞說:“小川,我們先不回客棧。暫時去城西找個客棧先住下,我讓小一傳個消息給謝瑯,讓他過會兒來找我們。”

他們一行人原來住的客棧是在城東,如今晚晚要去城西重新找地方住,是想避開那些人嗎?

君景逢和阿樹聊了些什麽內容,顧臨川並不知道。

因此,他現在心中有些疑惑。

然而這一路上,阿樹都顯得十分少言寡語,並沒有一丁點兒向他解釋的意圖,也不打算和他分享她得到的消息。

顧臨川難掩的感到失落。

再一次清楚的感受到,阿樹並不信任他。

似有一團灰黑的霧霭繚繞在心尖。

看似輕飄飄的無甚大礙,但悄然無聲的,逐漸在心中積累堆積。一絲絲的蠶食吞噬著,在顧臨川沒有註意到的時候,幾乎將他半個心臟都染成了陰郁晦暗的灰色。

不過就算心裏再不高興,顧臨川也沒有在阿樹面前表露出絲毫異樣。

他輕聲“嗯”了一聲,步伐平穩地背著阿樹,從城東走到城西,重新找了家客棧。兩人安頓好之後,他又親自去客棧的後廚為阿樹煮粥,打算等她睡醒了再端給她。

然而阿樹這一覺直接睡到黃昏時分,橙色的晚霞爛漫熱烈,幾乎將整個西山府都染成金色的一片。

顧臨川一直坐在窗邊發呆。

他是隨著阿樹來到內陸的,並不認識任何除了阿樹之外的人。因此每次當阿樹在休息,或者不需要他陪在身邊的時候,他就安靜地找個角落呆著,等她想起自己。

見阿樹快要醒了,顧臨川打算去後廚將煮好的粥端上來。

今天發呆的時候,他算了一下來西山府的時間,已經快半個月了。從昨天開始,他的尾巴已經逐漸出現缺水幹涸的癥狀,稍微碰一下尾部的鱗片,就覺得針紮似的密集疼痛。

從西山府回碧隱島海域,假如路上路途不眠不休,一共需要三天時間。

若是不想再出現上次那樣,失控到差點沒控制住化形狀態而變回原形,顧臨川就必須在七天之內啟程,他才能順利回到大海,而不受到萬箭穿心的痛苦。

這樣算來,七日之後,算上往返內陸和大海的時間,以及他需要在海中停留的一日,他就不得不離開阿樹七天時間。

人類都說,一日不見如隔三秋。

他們馬上要七天不能見面,豈不是相當於二十一年的時間?

顧臨川逐漸開始對內陸的生活感到無聊了,轉而隱隱生出一種希望阿樹能陪他回到隱島的想法。

從他在大海裏撿到失憶的小姑娘,到後來兩人獨居在那座小島上,每天嬉笑打鬧,過得無憂無慮。那是自從他有記憶以來,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了。

要是能再回到島上就好了。

回到島上以後,他們可以每天一起看日出日落,去後山的花海裏玩耍,他可以給阿樹編織最漂亮的花環。

如果時間久了,阿樹實在覺得島上的生活太低調,他們也可以去沿海城鎮,或者再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居住游玩。

要是阿樹選的地方離大海不算太遠,他就可以趁著夜裏小姑娘睡覺時間,飛速趕回海中泡上幾個時辰。只要能夠經常接觸到海水,他就不會出現缺水的癥狀。

顧臨川甜蜜地幻想著以後和阿樹的生活,對自己描繪的未來感到無比幸福和快樂。打算等這次結束後,就和她商量回家的事情。

而阿樹對顧臨川的這些想法一概不知。

醒來後,她滿腦子都是君景逢給自己的紙條。

真真假假,假假真真。

原本她以為是真的東西,仿佛都只不過是欺騙與虛假的偽裝。她堅信不疑的事情,也似乎藏著讓人難以置信的秘密。諸多信息交雜在一起,幾乎將她的腦子擠爆了。

恰好這時候,謝瑯依著君一給他的傳信,獨自一人來客棧找阿樹。

阿樹叫店小二到客房來,燒了一壺熱茶。接著便拉著謝瑯進屋,將房門關上,不再讓其他任何人進來。

等顧臨川將盛好的粥端上來時,卻面對著緊鎖的房門。君一帶著銅質面具守在門外,擡手攔住他,不讓他進屋。

君一抱劍站在門邊,冷淡道:“小姐說了,不允許任何人進去。”

聽著和他家主子君景逢一模一樣冷漠不近人情的聲音,顧臨川安靜垂下頭,目光落在手中的粥碗上。

桂圓紅棗粥熬的十分香甜軟糯,粒粒飽滿濃稠,香氣四溢,方才出鍋時,連後廚的廚師都想向他討一碗剩餘的粥。

可是,這碗粥真正的主人,卻對它不屑一顧。

顧臨川閉了閉眼,不再與君一多費口舌,端著粥碗轉身緩緩離去。

這不怪晚晚。

她只是,再一次將他忘記了。

僅此而已。

心中灰色霧團,已經逐漸積累的愈來愈濃郁。

顧臨川仔細回想了一下,似乎自從他將阿樹送回碧隱島,到後來他去島上找她,那次見面的時候,她就已經隱隱有些變了。

變得有些生疏冷淡,一下子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感。顧臨川還不止一次發現,阿樹用一種奇怪的眼光偷偷打量他,可等他看向她的時候,又迅速掩藏住她的情緒。

像是在懷疑什麽,又像是在透過他的存在,去看另一個人。

直覺告訴顧臨川不要問,或許問清楚之後,兩人的關系會走向一個難以預料的結局。

——絕對不是他想要的結局。

因此,這段時間裏顧臨川一直壓抑著的真實情感。

被阿樹遺忘和忽視帶來的痛苦,不敢訴之於口的喜愛始終壓抑著,在這些灰霧裏翻騰喧囂,幾乎要擠破□□沖出來。

盡管理智強行將心中的惡念壓下,但他已經無法徹底清除那些貪婪的欲望和不甘心。只能任由其順著每一絲經絡骨血滲透進四肢百骸,逐漸將他整個人吞噬。

顧臨川一步步走回他的房間。

額發垂落在眼角,恰好遮住了那雙精致漂亮的圓眼睛。

眸子逐漸顯現出鮫人的特征,深藍的瞳孔幽深詭秘,泛著森冷尖銳的光。眼底波濤滾滾,似是大海上狂風驟雨,暴風卷起千堆浪,有著能將世間萬物都拍碎的狂猛之力。

遠處註視著他背影的君一,無端地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。

他謹慎仔細的四周環繞了一圈,可視線範圍內除了顧臨川,再無旁人。

“啪。”

顧臨川在君一面前合上房門。

危險感頓時消失。

君一狐疑地盯著顧臨川緊閉的房門,半晌後才移開目光。

關門後,顧臨川隨意擱置下手中粥碗,背脊微弓,曲起一條長腿靠在門上。

他閉著眼,一點一點的,仔細又緩慢的,將一切不該存在的外露情緒收拾好。

室內一片死寂,黃昏的晚霞也無法照進這間房間,只有無邊無際的孤獨和陰郁在空氣中彌漫飄散。

而在阿樹房間內,她和謝瑯的氣氛也不怎麽和諧。

從進門後,阿樹就已經盯了謝瑯半晌,遲遲沒有開口說話。

“怎麽了,阿樹?”謝瑯難得見阿樹這麽謹慎小心,不僅換了落腳的客棧,還不讓他通知其他同行的武林人士,一時有幾分不明所以。

“洪嶺死了。”阿樹一字一句道,吐字清晰。

謝瑯一楞,脫口反駁道:“不可能,今天早上還一起在大堂用膳。”

阿樹不多解釋,只是定定地看著他。

謝瑯有些震驚,擡了擡袖子,下意識去摸腰間的折扇。手指觸及玉制扇柄的尾端,玉雕冰涼又有些尖銳的觸感讓他冷靜下來。

沈聲細細詢問道:“是風雨樓告訴你的?”

“是。”

“原因呢?”

“魔教做的。”阿樹走至窗邊,將窗扇都關上後,再扭頭看向謝瑯,繼續說道:“被屠村的那幾個村落,是風雨樓一些下屬親眷住的地方。和洪嶺一樣,他們身上都有主動聯絡風雨樓的方法,甚至有的人還知道風雨樓的具體位置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,魔教想要這些人供出風雨樓的地址,或者逼迫風雨樓主動現身,才殺掉他們的?”

謝瑯聽懂阿樹的意思,凝眉思索片刻,又問道:“魔教想從風雨樓得到什麽消息呢?”

阿樹搖搖頭,簡略道:“消息上沒說。”

她給自己倒了壺熱茶,捧在手心裏一小口啜飲。

熱水氤氳,白霧從杯口緩緩上飄,阿樹的容顏半遮半掩在霧氣之後,長睫微垂,避開謝瑯的目光,掩蓋住眼神裏的些微緊張。

她撒謊了。

魔教是為了玉人骨血而來,但玉人正是她君晚晚。

因此,她為了自保,這一點不能告訴謝瑯。只能避而不談,任由謝瑯自己猜測。

謝瑯沒有懷疑阿樹的說法。

他推測道:“風雨樓在上次正邪交戰時選擇中立,這些年為此被正道許多門派抨擊打壓,不得已消失在江湖之中。但風雨樓始終掌握著天下所有秘密,魔教此次想要拉攏風雨樓,卻始終不得其法。被拒絕後,才轉為威脅逼迫,試圖用殺戮讓風雨樓屈服。”

聽起來有理有據。

阿樹見謝瑯自己將這件事圓了回來,松了口氣,又說了條新消息。

而這一條消息,不啻於驚雷閃電,轟的一下劈在謝瑯耳邊。

她說:“謝家有叛徒。”

“什麽?”謝瑯不可置信。

“西山府和本家都有叛徒。”阿樹停頓了一下,倒了杯茶遞給謝瑯,見他心情稍微平覆後,才繼續說:“但暫時還不知道本家的叛徒是誰。”

謝瑯垂下頭,緊緊握住手中杯盞,半晌才說:“所以你才換了個客棧?”

謝家在西山府的分支只有那間客棧,客棧掌櫃的是謝家的老臣,眼界和手段都是大家族培養出來的人才。若說西山府有人叛變而這麽久都未暴露身份,只有他才能做到這種地步。

“是的。被燒毀的屍體、沒有任何線索的村鎮、以及這麽久都找不到的獵人,或許都是客棧掌櫃的手筆。他一直阻礙我們徹查案件,也給我們提供了許多誤導信息。若非最後風雨樓給我們提供信息,我們恐怕還要繼續在此地滯留許久而毫無收獲。”

謝瑯仍有幾分不可置信,西山府掌櫃的為人老實誠懇,多年來謝家也待他不薄。但他知道,風雨樓的消息必不會出錯。許多事實的真相,並不是他不想相信,就可以當做不存在的。

謝瑯沈默了一會兒,低聲問:“還有別的消息嗎?”

“近期魔教放棄針對風雨樓,正在養精蓄銳,打算聚集所有精力一舉攻入中原武林,在武林盟推選出新的盟主之前,必定會有大動作。除此以外——”

阿樹從袖中拿出一本黑布包裹的小冊子,大概有七八頁紙的厚度。遞給謝瑯後說道,“風雨樓還給我了一張魔教主要人物的畫像和簡介,全在這一本小冊子上。”

謝瑯打開小冊子,僅是隨意掃了一眼,就發現其中資料記載的十分詳盡,不免有些詫異:“風雨樓願意提供這麽多消息?”

他皺了皺眉,神情嚴肅地問:“阿樹妹妹,風雨樓和你提了什麽交換條件?”

風雨樓給的消息不可謂不全面,這本冊子幾乎將魔教所有老底都掀翻了。但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,風雨樓為何要給阿樹這麽多消息?

阿樹早就準備好了說辭,含糊了其中細節,簡略說道:“哥哥先前幫了風雨樓一個大忙,這些是風雨樓的回禮。”

君景逢為了抹除玉人骨血的消息,主動幫風雨樓處理了樓中叛徒,將那些不按規矩交易信息、不遵守江湖道義的樓人全部“清理”掉了

確實是一個大忙。

但謝瑯以為阿樹指的這個大忙是,君景逢幫風雨樓躲開了魔教的傾軋,讓魔教不敢再找風雨樓的麻煩。不由得十分欽佩,感嘆道:“君大哥果真機智超群。”

阿樹微笑。

只要是誇哥哥的話,管他誇得對不對,她都愛聽。

“謝瑯,如今該說的我都告訴你了。”

杯盞中的茶水已涼,阿樹放下手中茶杯,走到窗邊推開窗戶。

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,皎皎月光如清雪,疏疏淡淡地灑落在人間。繁星密布,似是澄澈無垠的湖泊盡數倒影在天上,偶有星辰閃爍,一片波光粼粼的美景。

阿樹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星,慢悠悠地數著數,一顆,兩顆,三顆,四顆……

該說的她的確都說了,剩下的……她暫時還不能告訴謝瑯。

君景逢將所有風雨樓收集到的消息一股腦都告訴了阿樹,雜亂無章的記錄在紙條上。阿樹看了半宿,還是按照時間線及重要程度,自行排了個序,才粗略理清楚這些消息。

阿樹算是發現了,哥哥是真的做到了讓她深入江湖,不再事事親力親為,替她做決策,而是讓阿樹自行判斷該和謝瑯說些什麽消息。

這樣也挺好的。

這段時間她著實成長了不少。

“西山府這邊已經無案可查,我們該回杭州了。”

謝瑯微微頷首,表示讚同。

此次西山府之行雖歷經波折,但收獲頗豐。魔教來者不善,且氣勢洶洶。正道武林處於明處,而魔教躲在暗中窺伺,隨時都有可能與正道宣戰。

他需要盡快回到杭州,將這一切都稟告給父親。以盟主令號召天下英俠齊心協力,攜手一心,共同對戰魔教,保護江湖百姓。

“阿樹,我們回杭州。”

▍作者有話說:

走劇情是不是有點枯燥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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